年12月,我们小分队在滇西北找矿。小分队一共8人,其中4名警战士每人配备一支冲锋枪。一天,出发前,一位纳西族老乡搭我们的车去维西。那天路上积雪很大,雪下的路面坑洼不平,车子行驶一段就会被雪坞住。我们不得不经常下来推车。就在我们又一次下车推车的时候,一群褐黄色的东西慢慢向我们靠近。我们正惊疑、猜测时,纳西族老乡急喊:“快、快赶紧上车,是一群狼。”司机小王赶紧发动车,加大油门……但是很不幸,车轮只是在原地空转,根本无法前进。这时狼群已靠近汽车……大家看得清清楚楚——8只狼,个个都象小牛犊似的,肚子吊得老高。战士小吴抄起冲锋枪,纳西族老乡一手夺下小吴的抢。比较沉着地高声道:“不能开枪,枪一响,它们或钻到车底下或钻进树林,狼群会把车胎咬坏,把我们围起来,然后狼会嚎叫召集来更多的狼和我们拼命。”他接着说:“狼饿疯了,它们是在找吃的,车上可有吃的?”我们几乎同声回答:“有。”“那就扔下去给它们吃。”老乡像是下达命令。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,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,除了紧张,大脑似乎已经不会思考问题。听老乡这样说,我们毫不犹豫,七手八脚把从丽江买的腊肉、火腿还有十分珍贵的鹿子干巴往下丢了一部分。狼群眼都红了,兴奋地大吼着扑向食物,大口的撕咬吞咽着,刚丢下去的东西一眨眼就被吃光了。老乡继续命令道:“再丢下去一些!”第二批大约50斤肉品又飞出了后车门,也就一袋烟的工夫,又被8只狼分食的干干净净。吃完后8只狼整齐地坐下,盯着后车门。这时,我们几人各个屏气息声,紧张的手心里都是冷汗,甚至能够清晰的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……我们不知道能有什么办法令我们从狼群中突围出去。看到这样的情形,老乡又发话道:“还有吗?一点不留地丢下,想保命就别心疼这些东西了!”此时,除了紧张、害怕还有羞愤……!作为战士,我们是有责任保护好这些物资的,哪怕牺牲自己。但是现实情况是我们的车被坞到雪地里出不来,只能被困在车里。我们的子弹是极有限的,一旦有狼群被召唤来,我们会更加束手无策。我们几人相互看了一眼,迟疑片刻,谁也没有说什么,忍痛将车上所有的肉品,还有十几包饼干全都甩下车去!8只狼又是一顿大嚼。吃完了肉,它们还试探性的嗅了嗅那十几包饼干,但没有吃。这时我清楚地看到狼的肚子已经滚圆,先前暴戾凶恶的目光变得温顺。其中一只狼围着汽车转了两圈,其余7只狼没动。片刻,那只狼带着狼群朝树林钻去......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……不一会儿,8只狼钻出松林,嘴里叼着树枝,分别放到汽车两个后轮下面。我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……这些狼的意思是想用树枝帮我们垫起轮胎,让我们的车开出雪窝。我激动地大笑起来……哈……哈……刚笑了两声,另外一个战士忙用手捂住了我的嘴,他怕这突兀的笑声惊毛了狼。接着,8只狼一齐钻到车底,但见汽车两侧积雪飞扬。我眼里滚动着泪花,大呼小王:“狼帮我们扒雪呢,赶快发动车,”车启动了,但是没走两步,又打滑了。狼再次重复刚才的动作:“先往车轮下垫树枝,然后扒雪……”。就这样,每重复一次,汽车就前进一段,大约重复了十来次。最后一次,汽车顺利地向前行了一里多地,接近了山顶。再向前就是下坡路了。这时,8只狼在车后一字排开坐着,其中一只比其他7只狼稍稍向前。老乡说:“靠前面的那只是头狼,主意都是他出的。”我们激动极了,一起给狼鼓掌,并用力地向它们挥手致意。但是这8只可爱的狼对我们的举动并没有什么反应,只是定定地望了望我们,然后,头狼在前,其余随后,缓缓朝山上走去,消失在松林中......看完不忍思考:连凶猛的狼都懂得报恩,我们是否应该反思自身?自诩为“万物灵长”的人类,我们是不是应当让这个世界充满爱?
作者简介
本文作者
蒋蓉,文革中当过知青、工人。年考入四川大学哲学系,毕业后在西南农学院(今西南大学)马列教研室任教。年到珠海市人大常委会办公室工作。现已退休。
原题
生活在下层的知青,
有怎样的人生
作者:蒋蓉
年恢复高考,老三届知青,特别是老三届初中肄业的知青,以及比老三届还早几年下乡的“老知青”中,考上大学的比例是多少,我不知道,能够肯定的是,和知青这个以数千万计的庞大群体相比,比例应该很小很小。并不是说只有高考一条路,才能够让知青破茧而出,但不管哪一条路,真正从下层走出来的不能算多。那些一直生活在下层的知青群体,我不是特别了解,但在这个群体里我有三两个早年的朋友,她们的人生道路坎坷崎岖,生命历程有哀有痛。不是所有人都变成了如今备受鄙夷的“广场舞”,她们的生命方程式,各有各的“解”,每一个“解”都是独一无二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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遥远的春姑娘
还在幼儿园的时候,我们家从原来居住的文化村八舍搬到文化村五舍,住房由原先的两间变成了三间,有了独立的书房,我们做作业,看书,父亲备课都在书房,接待客人也在书房。
文化村五舍的邻居中,记忆最深刻交往最长久的是邻家姐姐贺光荃。
我们一起居住过的文化村五舍,贺姐姐家第三个门,我家第六个门
贺姐姐容貌秀丽,脾气还很好。我们做邻居的时候,她入小学有几年了,是比较大的孩子,我从幼儿园回家,常常屁颠屁颠地跟着她,捡根枝丫在地上画一些纵横交错的笔画,极其崇拜地请教:姐姐,这是不是一个字呢?她从不因为我白痴般的问题不耐烦,更没有嘲笑和挖苦,总是很温润地微笑着,就像一个学识渊博的教授,肯定地告诉我,不是。一连串的“不是”对我还是有一定的打击力度,让我从此不敢做无师自通的天才梦了。
和所有小女孩一样,我们酷爱文艺演出。但凡学院的礼堂里有西师大学生文工团的演出,观众里一准儿有我们的身影。我们不光看,还要学着自己表演,尽管没有观众,我们依然乐此不疲。
记得有一个舞蹈名“采茶舞”,歌词如今还记得一句:“姐妹采茶,茶叶青……”这是一个有一点情节的舞蹈,采茶姑娘队伍里有一个姑娘是傻大姐,她在采茶舞里的表演有些类似很多剧里的小丑,虽不好看却又是剧情里不可或缺的角色。女孩子们观摩了大学生的表演,回来以后就在屋前的土坝子上模拟排演。我们没有伴奏,就连最简单最大众化的口琴都没有,可表演欲望是挡不住的。
我们在观摩大学生演出的时候,连同歌曲一起学会了,演出虽然很不专业,但载歌载舞却也更有激情。在我们这个业余舞蹈队里,年龄最小的是我,姐姐们都说让我演傻大姐。虽然心里很不乐意,但我不能说,因为那样的话,我就会被排除出“舞蹈队”,两相比较,我还是愿意选择出演傻大姐。
因为学院文工团的保留节目——蝶恋花;因为舞台上那些让我们惊艳的仙女、嫦娥和英魂;因为那些闪闪发光的配饰和飘飞的霓裳,我们充满了对古典装束的狂热。贺姐姐领着我们在她家里翻箱倒柜,把她母亲压在箱底的那些色泽艳丽的丝绸翻出来,裹在身上作古装长裙,再拿出我们自己那点有限的廉价饰物——玻璃珠项链,各色蝴蝶结,铁皮或塑料花发卡子,把自己装扮成花里胡哨的古典小姐、丫鬟。我们的演出,其实就是迈着从戏里看来的小姐、丫鬟步子,从贺姐姐家的里屋走到外屋,又从外屋走到里屋而已。每当我们这些不伦不类的演出结束以后,贺姐姐的家里都被闹腾得一片狼藉。
贺姐姐是我心中的神仙姐姐,很长一段时间,我不喜欢跟同龄的女孩们玩,进入小学后和她一块儿往返,周末和她一起的踢毽子、跳房子、跳皮筋。贺姐姐读初中后,学会一种叫做凤尾针的毛线织法,她用这种针法织了一条粉红色的围巾,漂亮得令我两眼发直。我拿着从母亲那里讨要来的一些废旧毛线,一再请教贺姐姐凤尾针的织法,贺姐姐也颇为耐心地教我,可是愚笨的我直到现在也没学会,凤尾针就这样成了我心中永远的梦想。
我和邻家姐姐贺光荃(右)
我进入小学的时候,她已经是高年级的学生了。那一年学校例行新年联欢会,容貌秀丽的她被选中扮演春姑娘。她有如真正的仙女下凡一般飘然而至,跟新年老人一起进入礼堂的大门,一边挥手把新春的祝福送给参加联欢会的全校各年级同学,一边款款走上舞台。我倾慕的目光被她飘逸的身影牵拉着,从那个简陋的舞台穿过漫长的时间隧道直到很久很久以后……
贺姐姐初中毕业了,她没有顺理成章升学读高中。她告诉我,她要去遥远的大巴山区当社会主义的新农民。年龄尚小的我对大巴山还没多少地理概念,只听说那里是红军待过的地方。回想起来,那个时候贺姐姐对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是满怀憧憬的;对邢燕子、董加耕等光辉榜样是膜拜的;对大巴山老革命根据地是无限向往的。曾听她说,那里满山遍野都盛开着美丽的鲜花,每个村寨院落都装满了可歌可泣的红军故事,当地有一首流传较广的歌曲《南江谣》,歌词是这样的:“好一个南江县啊,脚踏川陕边,当年红军插红旗,如今百宝见青天。前人流血后人流汗,革命花开更鲜艳”。她说,在红军战斗过的地方扎根,建设新农村是我们莫大的光荣和幸福。她是满怀激情满怀理想昂首阔步到农村的。
过了好久我才知道,其实,一部分真实情况是,贺姐姐的父亲有那个年代特有的“历史问题”,学习成绩原本很好的她被告知不能够考高中。我刚刚进入小学时,就听说过贺姐姐的爸爸有历史问题。那时,我还搞不清楚什么叫历史问题,只觉得贺伯伯不像一个坏人,完全不是我们从小被灌输的阶级敌人那种魔怪形象。在我眼里,贺伯伯是一个和蔼的人,我们在他家里扮小姐丫鬟,没听他发过脾气骂贺姐姐,他不爱说话,好像没和我说过话,但在我的印象里,任何时候他都是笑眯眯的。贺姐姐的好脾气和温润性格的养成,也许就是因为她有这样一个好父亲。
那时,好多因家庭出身问题没能继续升学的青少年,留在城市里也安排了工作,当然,安排的都是街道工厂,城市里卖蔬菜拉板车的合作社或建筑工地等等,那些比较“低贱”的工作。贺姐姐自愿报名申请去南江那个闻所未闻的地方。还是小学生的我,听她说要去那里做新型农民,听她热切地描述想象中的美好前景时,内心并没有革命接班人应有的感动和激情,相反,暗暗的,我心里有些难过不舍,更主要的是有一种难言的不安,不知为什么,我对当社会主义新农民这回事似乎心存天然的反感。
文革前我们家搬离了文化村五舍,再往后是整个国家的动荡,风雨飘摇之中的我们,彼此再也没有了联系。
年毛泽东的最新指示发布后,我被卷入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洪流,五年多历尽艰辛才回到城市。某一天,我在大街上与她邂逅。那是一次令我讶然的偶遇,她迎面闯进我的视线那一刻,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她的半个脸有些歪斜,仿佛带着一个面具,喜怒哀乐全都被屏蔽了。
知青时代的贺光荃
这么多年,我几乎没有直接从她本人那里来的消息,也没有刻意去打听她的消息,儿童时代的纯真情谊,在阶级斗争暴风骤雨的冲刷和人生小船的颠簸中,慢慢淡远,我们似乎都把对方忘了。
她的情况我是后来看她的回忆才清楚的。
在那个偏远而闭塞的大山里面,她得了重病。开始的症状是头疼,呕吐,无力,耳鸣、眩晕,吞咽困难。她以为自己患了感冒,去公社卫生院开了些药,服药后非但不见好转,反而连嘴也歪斜了。当地的医疗水平极其有限,医生给了她一个错误的诊断——美尼尔氏综合症。她每天跑十几里山路,去扎针灸治疗,无果,到后来眼睛、耳朵、鼻子、舌头全都失去了正常功能,呕吐乃至吐血。而一心要脱胎换骨,把自己改造成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接班人的她,咬紧牙关,继续把自己置放于沉重的体力劳动之中,勉强能起床,就去背牛粪,砍柴,挑粪,直到某一天晕倒在劳动现场。
这才被送回城市家中,这才去医疗设备技术水平与农村医院做检查。检查结论是“小脑听神经瘤”,虽不是恶性,但肿瘤压迫了神经,所以视力、听力、嗅觉、味觉、平衡均受影响,需要做开颅手术和输血。
贺姐姐住院一月,医院却迟迟不安排手术,不解决输血需要的血浆,还不讲明原因。忧心如焚的贺伯伯在炎炎烈日下四处奔走,八方求助,经知情人指点才明白,医院必须要患者和家属提供不是阶级敌人的证明,才做手术。有“历史问题”的贺伯伯硬着头皮找到当时的工宣队负责人,有幸,他碰到了一位善良的工宣队师傅,师傅为贺伯伯提供了“XXX历史无重大问题,要抢救其子女”的证明,医院这才确定了手术时间。
第一次手术,效果尚好,她自己也特别乐观和配合,很快痊愈,没留下后遗症。不幸的是四年后旧病复发,再次手术时神经被切断,她的面部永远残疾了。
第一次手术后留影,依然是那个漂亮的她
关于她的男朋友,我是在那些年里断断续续听说的。
男朋友是真正的邢燕子、董加耕式的人物,他自愿放弃高考坚决要求去了南江。他为什么要舍弃通往科学家、教授学者或工程技术人员的道路,去当一个普通农民?熟悉他的很多人都不知道。但他走的这条路比较快捷,就像今天的快男超女,仿佛只在一夜之间他就成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明星,还在当时天真纯洁的城市中学生中,拥有了一批虔诚的“粉丝”。
是因为她的美貌;是因为在远离父母的地方,他病重时她日夜守护着他,给予了他无微不至的关怀照料,才有了一场关于风花雪月的美梦。可是,当她的美丽变成了一个美丽回忆的时候,她的男朋友就成了一只断线的风筝。风筝挣脱了在理想和抱负的天空中显得细若游丝的情爱之线,把自己放飞了。她的青春连同纯洁爱情就像一只爆竹,最耀眼的一闪之后化作了细碎的黑灰,四散飘零。疾病和风筝带走了她一生的幸福时光。
那次与贺姐姐邂逅,我们都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,也没有绵长的叙旧或关切的询问,说什么呢?在那种情况下,语言很多余。匆匆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,我们就告辞了。时值冬日,天空阴沉沉地覆盖着厚重的灰色,萧瑟的风一阵紧似一阵地扫过来,很快就把她扫成了一个模糊的背影,一个不再亭亭玉立,轻盈翩然的背影。她,就是那个遥远的春姑娘,只是,她的美丽,早已随风飘远……
直到有了QQ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