妹妹与恶性的肺癌,抗争4年,有胜利,有打败,好好坏坏,有忧有喜,有期待,有忧虑,有恐惧也有醒悟。虽然最终没能打过它,最后倒下了,但是她一路走来,4年的日日夜夜里充满着她的痛苦和喜悦;对每一个阶段胜利的满意和自信;对病魔和生命的思考;对春暖花开,鸟语花香的眷恋;对家人和友情的珍惜;对自我毅力和勇气的考验;也有一种人生智慧的觉醒。
我理解和见证着她的痛苦与惶恐,她的对阶段性胜利的满意,她的勇气和不放弃,她不轻易言败的斗志,她对生命的珍惜,看着她的生命之花绽放到极艳,不得已慢慢凋零。作为一个医者,习惯了接受生命的谢幕,但是我很少去思索那些落幕的生命所伴随的故事。每个生命都是不同的,梦想不同,行动力不同,轨迹不同,在终点的感悟也完全不同!
从小到大,走着妹妹身边,从曾经呵护她到与她同行,在她渐渐长大后,自信的她,再不当面叫我一声姐姐;我们有相互的鼓励支持,帮助勉励,也有争执和埋怨;再到她生病后的勉励支持到生命最后的陪伴,……她就像我的影子,随时投射着我的生命里程。现在她去了,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的东西也被她带走了。在某个一瞬间记忆喷涌而出,唤起回忆,还有景物照片无不呼唤着我们的往日时光。
不是能有很多姐妹能像我们这样,有如此多的同行之路。我们一起经历过文革对父母的批斗折磨,对家庭的摧残。我们一起经历成长的迷惑,经历难忘的求学之路和横跨大洋的对另一个世界的探求。我们有很多相似的东西,有对世界的好奇和远方的渴望;有对艺术世界的喜爱和深藏在生命中的对颜色和画面感的一点悟性;还有我们都觉得,生命的意义不只是,好吃好喝,华服美景。更难得的是,是不是天意,让我有机会作为一个医者,陪伴和见证她的生命力的能量和最后对世界决然的告别。
在整理她的照片时,无数画面纷纷涌现,心痛无比。一位好友适时的电话提示我,可以放开大哭一场,这样的确好了很多。身边有无数物品,提醒我,是她和我共同的纪念。睹物思人,物是人非!忽然之间,觉得她笑盈盈的走来;墙上,是她的油画,柜子里有她为我挑选的衣服;再回头,似乎又觉得她还在跟着我爬上巴黎圣母院的级台阶,一同坐在曼哈顿街头,看杂耍,一起经历好莱坞的侏罗纪公园……一起走在爱德华王子岛的红土地上,卡布雷登小道上……
还记得我们一起骑车,十几公里去同一个考场参加高考,高考的前夜同样的彻夜不能入眠;高考结束发榜,我在榜上找到她和我的名字,欣喜若狂去下乡的生产队告诉她,她的喜极而泣的表情还历历在目;还记得,大学期间我们一起熬夜读书,一起交流同学们的趣事奇事,她的若干好朋友现在也是我的好朋友。
记得我屡屡游泳没有长进,她狠狠痛斥我一番,我从此学会了游泳。记得我女儿出生后,第一个见到女儿的家人就是她,而且她们俩是同一天生日。还记得,她与她先生从美国来到机场迎接我们抵达加拿大,为我们落地生活做了安排。我们一起旅游拍照玩耍,一起分享对新世界新朋友的感悟,分享对西方文化,礼仪的理解,也分享对生活的憧憬,分享对面临艰难困苦的支持鼓励和对挑战的应对。
虽然,我们并不生活在一个国家,但是,这并不妨碍交流。虽然生活有千头万绪,各人面临的挑战,生活的磨砺不同,对生活的理解有不同,环境也不同,但我们彼此不是亦行亦远,尤其是遇到困难时,首先想到的人就是对方。
对妹妹了解最深入的还是在她生病之后。记得在她的追思会上,她的朋友们,反复提到的就是她的生命力之旺盛。没有她马虎应付的网球比赛,没有她草草了事的应允之事。当JERRI拿出一块绣着"斗"字的网球袋子,告诉我,是妹妹鼓励她走出丧夫阴霾所为。
当妹妹起初被诊断肺癌晚期时,那位心内科医生不断地提示她,没有希望了,做最后的打算吧。她没有哭泣,(在这四年来,我只看到她哭了一次)只见她淡定地看着那个医生,我知道她不相信她的生命就会如那医生所说。
在每次她不得不接受心包外引流时,她不会彷徨犹豫,总是态度坚定,她坚信一切都会好起来。虽然我这个学医的知道,前方未必有路。的确,每次落到谷底,都是下一次浪峰的前奏。每个靶向药于她,都是显出奇效。我很少听过晚期癌症患者,没有过疼痛的,她就是其一。甚至有了脑转移和全脑放疗的她,脑子依然清晰好用,知道主次轻重,……心理状况在病得起初有过起伏跌宕,但越到后期越为平静。四年期间,能够生活的如同正常人的时间,于她有80%-90%。当然,折磨的日子也是非人能忍受的。当她手持心包引流管,让我推着输液架在UPEN医院走道上锻炼,就可以知道,她不会放弃。当她每次看肿瘤医生前,我们都会交流重点问题,她的医生和护士被她的精神所感染,主动会给她提供可能的方便。Dr.Evens主动留给她电话,并亲自打给我电话交流。这些都说明她是一个斗士,她遇到了友爱的团队。
从抗拒癌症,到接受它,并且与之共存共舞,我知道这是一条多么长的心路历程!也许有数不清的不眠之夜,也许有苦苦的自我责问,为什么是我?抽到这张恶魔纸牌?
我想,无论如何,她想明白了,否则她就不会如常人一样的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;经营公司,打理草地,周游世界,亚马逊丛林漂流攀岩,非洲与狮子贴面,与土著人共舞。享受着生命的宝贵时光和有限体验。她知道生命有长有短,也有厚有薄,有色彩斑斓,也有风吹雨打,惊涛骇浪。所以不再惊慌,不再恐惧。
我知道,她没有轻易放弃,我仔细搜索过的有意义的辅助措施,她接受了的,一定天天实施。郭林气功,不论春夏秋冬,严寒酷暑,直致她缺氧严重,才中断。我也注意到,空气好的地方,如森林海边,可以减少胸腔积液的渗出,(同等条件下)她的朋友将她带往ADRAIDICNATIONALPARK,两天之后就有这样的事儿发生。
她没有轻易放弃,她尽量做到规律生活,饮食健康,不轻易相信明天死亡就会来临。即使是最后的靶向药无效,医生给了死亡通知后,她仍然淡定的回到家乡,陪妈妈出国旅游,向儿时的伙伴们和大学的同窗们,向往日的同事好友们,做最后的告别。没有哭泣,没有恐慌,就犹如戏完后谢幕的道别。
我知道她一定对生活,对生命做了反复的思索,做了她能做的合理的安排。经过初期的惊慌失措和恐惧,化为淡定和接纳,接纳生命会有终结。我们都不相信人的肉体死了就是氮氢氧,我们相信会有精神留存在大气之间,它是信仰也是精神支柱。虽然我们都不能完整回答,我从哪里来?我会到哪里去?我们活着为什么?但是人活一生,难道就从不想想这几个问题吗?
当妹妹接受了死亡之后,她也接受佛教和其它宗教对死的态度。试想,不接受死亡,能够做到不害怕死亡吗?在她放弃与疾病抗争,接受准备死亡后,短短几天病情迅速恶化。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精神的强大作用。临终前我问她,害怕吗?她清楚地回答我,"不害怕…"她自己好像知道她的生命会在什么时候完结,她主动清洁自己里里外外,包括肠道。我给她吃了食物和橙子后,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,"好了,酒饱饭足了。"
妹妹走了,带着对这个世界和亲情的眷念,也带着她对这一生的总结感悟,去了另一个世界。当我收到来自UPENN医院的她的治疗团队写来的慰问信时,我相信她是一个有生命之光的病人,得到了他们的尊敬。她们写到,
"DearfriendsandfamilyofHelen,Weareverysorrytohearofyourloss.YoutooksuchwonderfulcareofHelenandyoursupportmeantsomuchtoher.Shewassuchastronganddeterminedwomanwhofoughthersterriblediseasewithsuchcourage.Pleaseknowyouareallinmythought.…"
当牧师JOHN听完我对妹妹一生的陈述,他应该是犹如Mary所说,"HeisimpressedbyHelen."John在仪式上所说的,没有人是为他/她生活的世界所生,而是他们为他们生存的世界所改变,对世界的好奇和憧憬,是引导人们前行的动力。有的人,生而犹死,有的人,死而犹生。她就在我们身边,她在看着陪着我们,这个她没有忘却的世界。
以上原创内容为网友提供,如有侵权请联系管理员删除
推荐阅读
宫颈癌疫苗接种常识问答
携手医之本共建国际远程病理会诊平台
医之本的服务
青雯赞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