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一个ICU医生。
在我的职业生涯里面,我成功抢救过成千上百的患者,也死过不少病人。
那是3年前的事情了。
(一)危重病人,需全院急会诊
那是假期的最后一天,我值班,整个病区就我一个医生,还有几个护士,白天忙了一天,晚上没到9点我就上床了,争取时间眯一眯眼睛,以防下半夜有事,这是我这几年来养成的习惯。
刚上床,电话就响了,我暗骂了一句,真倒霉,看来今晚没的睡了。
拿起电话接听,原来是我们主任,他问我休息了没有。我如实禀报,说准备歇一歇,还没睡着。
那就好,主任说,刚刚血液科庞主任给我电话,说她们科有一个重病号,发热了好几天,原因不是很明确,今天突然气促地厉害,病情进展迅速,庞主任已经通知了医务科,让组织全院专家会诊,可我这会还在老家,赶不回来,等会儿他们会通知你,你过去帮忙看看,有什么情况及时跟我汇报。
接到主任指令后,那晚我再也没睡着,如坐针毡。这得是多危急的病人啊,今天虽然是假期最后一天,但毕竟还是假期啊,说不定很多科室主任都不在广州呢。要想组织起这么多专家来讨论一个病人情况,估计难度很大。
刚挂了主任电话,血液科值班医生就来电话了,说有个病人要全院会诊,ICU是必到科室,要我去会诊。
去的路上我还嘀咕着,这大过节的,估计没多少大佬会到现场。但等我到血液科一看,顿时傻眼了,办公室坐满了人,医务部的赵科长,呼吸内科汤主任,心血管内科钱主任,胸外科、肝胆外科、胃肠外科的几个主任,还有血液科的庞主任,众位大佬云集,竟然都到了,就差我们ICU科主任没来,委托我这个值班医生来了。
医务部科长首先发话,说真的是辛苦各位主任了,这么好的一个节日都没让你们好好过,大晚上还把诸位都给叫了回来,实在对不住。但因为病人情况实在危急,而且据庞主任说病人情况复杂,涉及科室较多,只好请各位临时回来帮忙参详参详。
几个主任风尘仆仆,笑着抱怨了几句,呼吸科汤主任说这次会诊补贴应该有双倍才行啊。惹得哄堂大笑。
血液科庞主任感谢了大家的到来,然后开始介绍病人的情况,我坐在小角落,静静听。
庞主任说,这是个48岁的中年男性,本来是发热查因住进我们科的,刚开始以为是血液方面疾病,但做了相关检查都不像,住院这几天病人还是持续发热,原因不明,本来还好好的,今天下午病人情况突然转差。
病人出现上腹痛,并且呼吸变得急促,拍了胸片提示左侧有胸腔积液,但是量不大,按道理来说不至于导致呼吸这么急促,我们也考虑会不会是心衰导致的气促,但患者既往没有高血压、冠心病、糖尿病等病史,胸片看到心脏也不是很大,似乎不大支持心衰,那会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气促和上腹痛呢,百思不得其解。
庞主任说完后,顿了顿,继续说,换是平时我肯定不会这么着急请大家回来,但这个病人实在特殊,进展很快,我的直觉告诉我,他很不好。
况且他这么年轻,万一有三长两短,我们就说不清楚了,为了保险起见,我还是跟医务科提建议了,让杨科长出面请各位兄弟姐妹回来,帮忙出谋划策,看看能不能渡过难关。
庞主任一席话说的很诚恳,既把病情简明扼要介绍了,又对大家的到来表达了感激,让人听得很舒服。
但也就这番话,让现场的气氛开始变得凝重了。
庞主任是经验老到的专家了,她的直觉应该不会错的。
到床边去,看看病人。了解了基本情况后,几个主任已经摩拳擦掌了,对这个病历表现出极大的兴趣。
第一眼看到这个病人,给我的感觉是:很粗壮的一个中年汉子。
他半躺在床上,呼吸有点费力,带着面罩吸氧,透过面罩能看到他口唇稍显苍白。床头上的心电监护提示他心率很快,次/分,血压还算正常。
他见病房一下子涌进这么多医生,而且都是老医生,顿时略显紧张。
病床旁边还坐着两个人,一中年女子,估计是爱人,还有一个20岁出头的女孩子,估计是病人女儿。她们本来在细声聊天,突然见我们一个接一个涌了进来,忙站起来,跟我们点头问好。
庞主任首先开口,跟病医院各个科室的专家,今晚特地来看看你,你不用紧张,配合我们就行了。庞主任始终面带笑容,语气轻柔,让人听了很舒服。
于是几个主任你一言我一语,问着病人的一些基本临床情况。
从病人的出生地址,到职业工种,再到饮食起居,最后还问了很多我想象不到的问题,可以说从头到脚,事无巨细,一一俱到。
我是由衷佩服。作为当晚资质最小的医生,我默不作声,静静看着。这是我从业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科室主任同时围在一个病人面前,跟住院医生一样,认真地询问着病人情况。
问完相关情况后,大家开始查体,从头面部、胸部、腹部、四肢....病人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没被放过。
几个主任不动声色,时不时跟病人闲聊两句。目的是为了缓解病人紧张的情绪。查体完后,大家就回办公室了。
临出门时,病人女儿喊住了庞主任,嗫嚅着问,我爸爸情况怎么样,要不要紧?庞主任安慰她说,暂时不用太担心,我们商量后再告诉你进一步治疗决策,好不好。
我从病人一家三口眼中看到了期待,看到了求生的渴望,也看到了惶恐不安。
他们不是傻子,大晚上的突然来了这么多专家,肯定不是什么好事!只有一个原因,那就是病情复杂,而且危重。
回到办公室后,大家议论纷纷,都认为从当前已有的临床资料来看,的确不好解释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呼吸急促、发热、上腹痛。有肺炎,但不重;没有心衰的直接证据;中午做过了胸腹部CT,没有看到主动脉夹层、肺动脉栓塞等致命性疾病,CT也没有看到明显的腹部异常,腹痛原因尚不好说。
几个外科主任也发表了意见,认为没有明显的外科情况,没看到有肠梗阻、胰腺炎、胃肠穿孔、肾结石等情况,胆道也没有很异常的表现,结合患者的查体结果,认为目前没有手术指征。
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,一时之间也没有准确的说法。
但病人情况的确不容乐观!发热持续不退,突然发生气促,还有上腹部疼痛。更糟糕的是,我们不知道是哪个疾病在背后捣鬼。
呼吸科汤主任说,病人现在有点胸腔积液,量不算太多,我想着可以在B超引导下穿刺抽液出来化验,说不定对诊断有帮助。
这似乎是目前我们唯一能做的。我内心赞同汤主任的提议。
庞主任略显为难,说穿刺是可以,但病人情况比较复杂,要不要先转入ICU比较安全呢。万一出什么意外,抢救起来也比较方便。
众多主任开始把目光望向我,搞得我有点小紧张。
这时候医务科杨科长跟大家解释,说ICU的马主任有事不在广州,所以派了今晚他们科当班李医生过来了。说完后他转头往着我,说李医生你们有什么建议呢。
我清了清嗓子,说我把刚刚的情况跟我们马主任汇报了,马主任的意思是如果各位老师讨论后觉得病人转入我们科合适,那就转入我们科,今晚就由我来仔细盯着,如果有异常情况我再跟我们马主任汇报。
马主任明天一大早就能赶回广州。
(二)转战ICU
最终大家决定,当晚转入ICU!
治疗方面则没有更具体的建议了,说白了,就是摸着石头过河,走一步算一步。但第一步要走稳走好,而转入ICU显然是大家公认的第一步。
我感到有一股巨大的压力向我袭来。
办好了相关手续,搭班的护士用轮椅把病人推了进来。
他太清醒了!
他虽然呼吸有些急促,但神志是完全清晰的。从进入ICU那瞬间开始,他的眉头就没舒展过。我安排他住在15床,那是一间独立的小房间,我们要穿过好几张病床才能到达那个小房间。
每张病床上都躺着一个病人,每个病人身上都插满了管子,有些管子能看到红色的血液引出,床周围摆着让人眼花缭乱的仪器设备,时不时还发出尖锐的报警声。
他显然是被吓到了。
我能看到到他唇角在微微颤抖。
过了床后,几个护士麻利地给他接上了心电监护,血压还好,心率还是快,次/分,一量体温,38.0°C,还好。安顿好他后,我准备去给家属签字,他突然叫住了我,使劲咧嘴笑了笑,问我,医生,我会不会跟他们一样,全身上下插满了管子。
我没想到他会问我这个问题,顿了一下才回他,说应该不会,你是我们这里病情最轻的病人,你可是坐轮椅进来的,他们都是躺着进来的。说完后我也笑了下。
说实在话,直到现在我都认为他的情况还行,似乎没有几个主任说的那么严重,但既然大家都这么警惕,我还是小心为妙。
他听我这么一说,似乎稍稍宽心了,没再说什么。闭起了眼睛,深吸了一口气,试图平静自己的呼吸。
我吩咐护士给他继续用药,打电话给B超室,让派人过来定位,准备做胸腔穿刺抽液。然后出去接待室找他女儿老婆签字。
他女儿一见到我,眼泪就扑簌簌掉下来了,哽咽着问我,医生,我爸爸是不是..很严重,是不是有生命危险。
她妈妈没说话,坐着一旁,仅仅握住女儿的手,神色紧张。
她们俩在等我的答案。
这是我第一次以主管医生的身份跟她们交代病情,而在这之前,都是由医务科赵科长和血液科庞主任跟她们沟通的。
我望着她们,说病人现在生命征还是稳定的,暂时不用太过担心,只不过他发热、气促、腹痛的原因未明,而且今天病情进展迅速,出于安全考虑,我们决定送他来我们科进一步监护治疗。
在这之前,我已经了解到他们是一家三口了,眼前这个女孩子是独生女儿,她们其实挺无助的,也挺可怜的。我既要把病人情况的客观性传达给她们,又不能给她们太大的心理负担,有点难度。
她擦拭了下眼泪,坐直了,很坚定地跟我说,医生你不用考虑钱的问题,不管花多少钱,即便是要卖房子,我们也要尽全力救我爸爸.....说着说着她又哭了,我爸爸就我一个女儿,现在只有我能帮他了,呜呜呜.....也不知道怎么的,好端端的突然就这样了。
我明白的,我们肯定会全力以赴,你放心。
接下来我把我们治疗的计划和大概的费用跟她们说了,然后要签字。我问她是她自己签字呢,还是她妈妈签字。
她拿起笔,说她来签。她还告诉我,她妈妈早两年前中过风,现在说话不是很利索,还有走路不是很方便,右手没什么力气,签字不方便。
我一听,天啊,老天爷都对她们家做了什么啊。
这女孩子真不容易,我真心希望我们能让她父亲站着走出ICU。
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她妈妈一直默不作声了。我望着她,说阿姨,我们一定会尽力医治病人的,您放心。
签好字后,我回到办公室,把病人的临床资料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,试图找到蛛丝马迹,以便诊断和治疗。但思来想去,还是弄不清到底什么原因。
没多久我又收到了马主任的电话,问我病人现在情况怎样,我说病人已经转来我们科了,目前生命征还是稳定的,但诊断不明。马主任嗯了一声,说密切观察,有任何异常随时跟我汇报。
就在此时,搭班护士大声喊我,语气颇急,说15床呼吸很急促,李医生快过来瞧瞧。
我赶紧挂了电话,三步并两步冲向15床。
(三)护士说,他快不行了
15床就是刚刚从血液内科转进来的中年男子。
此时他坐了起来,神情惊恐,气喘吁吁,口唇紫绀,大汗淋漓,比转入前明显加重,双手死死抓住病床护栏,一见到我,就像看到救星一样,张口说,李医生.....医生......
他呼吸太窘迫了,以至于没办法说完整一句话。
别说话了,我知道。我迅速靠近床头,安慰他。看到他这样子,我脑海中闪入的第一个念头是,他心衰了,而且是急性左心衰!
急性左心衰的病人会被迫坐起来,他们无法躺平,一旦躺下,他们的双肺就会像被灌满水一样,类似溺水,有濒死感。
此时床头的心电监护提示他的血压很高,心率很快,血氧饱和度仅有85%。
给他推一支速尿!我跟旁边护士说。
速尿是一种快速起效的利尿剂,它能把肺里面的水分利出来,通过尿液形式排出体外,减轻肺水肿,减轻心衰。是急性心衰处理的常用武器。
病情发展太迅速,我必须当机立断。
患者呼吸困难突然加重,除了考虑心衰,还有可能是气胸、肺栓塞、心包大量积液等等情况,我抓起听诊器,迅速听了他的心肺,他的心脏跳得很快,但很整齐,像吹响了集结号一般。
他是不是心衰?他为什么会心衰?
我大脑迅速转动着,思考着各种可能性及对策,我终于意识到了危险的到来!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庞主任会突然请各位大佬连夜赶回来!病人病情实在诡异!
病人突然伸手抓住了我的右手腕,死死地抓着。
这吓了我一跳。
他望着我,上气不接下气,脸色苍白,没说话,他说不了话.....
我知道他想说什么。
别紧张,你现在在ICU,很安全,不会有事的。我试图安慰他,缓解他绷紧的神经,这有利于他的治疗。
同时我也做出了新的决定。
给他气管插管,上呼吸机。
马上插!
不管是不是心衰,病人现在需要氧气。
我吩咐着现场护士,大家开始紧张地忙碌起来。
一旁的护士刚推完速尿,我让她再推一支咪达唑仑,咪达唑仑是镇静药,我想让他镇静下来,减少耗氧,他已经严重缺氧。镇静也方便我气管插管,要想把一根手指般粗的导管经过口腔、咽喉而插入一个大活人的气管是有难度的,活人会拼命挣扎,所以我必须镇静。
咪达唑仑一推,病人应声而倒!他眼神逐渐迷离,但呼吸仍然急促。
做好气管插管相关准备后,我单膝跪在床头,摆好病人体位,左手持喉镜直接进入病人口腔,挑开舌头,见到了悬雍垂,继续挺进,看到会厌了!再稍用力,声门暴露出来了!
看到声门,等同于成功了90%。
左手喉镜已经探好路,剩下要做的就是把气管导管从声门口插入,声门口下面就是气管了。
此时病人的呼吸起伏仍然很大,我屏住气,似乎能感到自己心脏砰砰直跳,右手持气管导管小心翼翼前进,对准声门口,“噗嗤”一声进入气管了,迅速有气流从导管涌出。
赶紧接上呼吸机!我长呼了一口气,跟护士说。
只要上了呼吸机,病人的呼吸情况就会稳定下来。他就不会因为缺氧而死亡!
接好呼吸机后,我紧盯着心电监护,看着病人的血氧饱和度一点一点上升,很快就升至了%。病人的呼吸也逐渐平顺。
看到病人安静地躺着,悬在我心口上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!
我才醒觉到自己的后背湿透了,前额和眼镜框也都是汗水。
思绪稍缓和后,我再次思考为什么会有这惊险的一幕,病人刚刚的表现真的非常像急性左心衰、急性肺水肿,但他既往没有心脏病史,心功能是正常的,可以说在这之前他是个完全健康的人。
思索不出所以然来,我赶紧给主任打电话,告诉他刚刚的事情。主任听完我口述后,沉吟了一会儿,说目前什么情况还不好说,先保命为主,明早我回到广州再好好看看。同时我也请了二线主任来看,同意我目前处理,继续观察。
我拨通了病人女儿电话。告诉她刚刚她爸爸经历了危险一刻,但目前转危为安了,起码暂时稳定了。她在电话那头哭了起来,说希望我们尽力,要做什么她们都会全力配合,只希望爸爸能渡过难关。
这么年轻的小姑娘,就要背负这么巨大的压力,真的非常辛苦。
我答应她,我们定会全力以赴。
我很想跟她说,我们会还你一个健健康康的爸爸。但我的理智告诉我,我不能这样说,对于病人及家属,医生不应该给予任何的保证,否则后患无穷。当然,给予家属安慰是必要的。
那天晚上,我没怎么合眼,凌晨三点起来夜尿,顺便去病床看看,生命征还稳定,有尿,护士告诉我说,刚刚病人发烧了,最高体温39°C,刚准备跟你说你就来了。
有高热,往往意味着有感染,我让护士抽了血培养。如果在血液中能找到细菌,那对于我们的诊治是很有帮助的。
下半夜相安无事。仅是处理了一下其他病人,都小问题,断断续续还能睡几个小时。
(四)谜团仍在,频失阵地
第二天一大早,主任就到了科室。其他医生也都陆续到来了。
早交班时我把15床病人的情况给大家介绍了。
主任把病人的所有资料也过了一遍,然后问我们大家有什么想法,我把自己的考虑说了,主要就是左心衰,但是原因不明。患者目前镇静状态,不好判断腹痛情况了,但急性腹膜炎体征(比如腹部压痛、腹肌紧张等)是没有的。其他医生也各自发表了看法,但总的来说就一句话:
病情危重,进展迅速,原因不明。
交完班后,病人的抽血结果也出来了,提示有肝功能损伤,感染指标也上来了,血小板计数也低。
复查了床边胸片,病人的肺部病变的确加重了。
主任说,病人突出的临床表现有好几个,包括发热、呼吸困难、腹痛等,我们一定要用一元论的指导思想来思考问题。
所谓一元论,是指用一个疾病来解释所有的临床表现,比如病人有发热、呼吸困难、腹痛,那么我们一定要找到一个疾病能解释上述所有症状,而不是同时考虑病人有肺炎,又有腹腔感染,同时患两个急性病的概率是很小很小的。
由于病人感染指标高,而且有发热,是感染性疾病的可能性最大,目前能找到的感染灶可能是肺部,也可能是肚子(腹腔),但具体是哪个部位还不好说,具体是哪个细菌或者病毒更加不知道,只能先经验性用药,用广谱的抗生素覆盖,重拳出击!如果以后能明确病原体,再针对性用药。
这是ICU面对重症感染时的惯用方法!
有时很凑效,有时很狼狈。
所幸的是,目前病人在呼吸机帮助下还是比较稳定的。但由于诊断不是太明确,加上还有很多无法解释的问题存在,我们所有人对这个病人都异常警惕。大家都在翻找着资料,试图找到一些线索。
在B超科同事辅助下,我给他做了胸腔穿刺,胸水化验结果没太大异常。
到下午,我们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。
病人开始无尿了!
他的肾脏开始被身体抛弃了。
人体在遭遇重大创伤、感染、打击时,身体为了保证重要脏器的正常运转,往往会牺牲其他一些相对“没那么重要”的脏器,所谓“弃卒保车”,而肾脏常常首当其冲。
我把病人女儿叫了过来,告诉她爸爸目前的情况。
不乐观。这是我给她的结论。
她双眼通红,黑眼圈比昨天明显了,看起来很憔悴。
她跟我说,如果有什么药物是有效但又不是医保的,你随时跟我说,我们没问题的,只要对我爸爸的病情有帮助,就都用。她的嗓子有点嘶哑,估计昨晚没休息好。
我告诉她目前用的药物几乎都是最好的,如果有需要用到自费药,我会跟你说的。我停了停,然后说,现在有一个问题,就是你爸爸肾脏开始不排尿了,我们可以先观察一段时间,如果还是无尿,他就需要接受持续肾脏替代治疗,简单的说,就是透析。
她使劲点头,说没问题,如果需要用那就用。只要能救回他,什么措施我们都愿意尝试。
我不得不打击她的期望值,家属的期望值越高,医生就越危险。我们有过血的教训。
我说虽然我们很努力医治他,但我们没办法保证一定能让你爸爸恢复过来,另外,这个透析也不一定能逆转他的病情,只能说加上这个透析治疗,他成功的概率会大一些,如果没有透析,他可能会更糟糕。
她双眼含着泪水,缓缓点了点头。
你妈妈今天没来么,我问她。
我妈妈身体不好,昨晚大家都没睡好,我让她在家多睡一会,有什么事找我就行,我年轻,我能扛。说完她拿出纸巾,擦拭了鼻涕和眼泪,开始有点啜泣。接着说,我妈妈前段时间给我爸爸算了命,先生说.....先生说...如果他能扛过今年,就可以活到99岁,否则.....
说到这里,她再也没忍住,哇的一声哭了出来,越哭越大声。
我安慰她说,算命的事情哪能当真,要相信科学,相信医学,我们科室、医院的专家都是很关心你爸爸的病情的,我们一定会尽全力的。
她边哭边点头,说现在我只能靠你们了,李医生.....你们一定要救救我爸爸啊,我不想我爸爸就这么离开我们,我妈妈也不能没有我爸爸啊.....
那天这个女孩在接待室哭了很久,我回病房后她还在哭,一个护士告诉我。
我虽然不会跟着哭,但看着人家哭,始终内心不好受,所以我早早结束了谈话,回病房继续工作。
女孩的爸爸静静躺在病床上(我们给他持续镇静了),我盯着他的尿袋许久,一滴尿液也没出来,挺愁人的。
主任看过病人后,眉头紧皱,说通知医务科,明早再组织一次院内专家会诊吧。
病人转入我们科还不到24小时,但病情进展已经相当迅速,刚开始是急性左心衰发作,现在可能是急性肾衰竭了,如果我们止不住疾病进展的步伐,那么接下来将会有更多器官受到损伤。
直至病人死亡!
糟糕的是,到目前为止,我们甚至连敌人是谁都还不知道。
发送完院内会诊申请单后,我就下班回家了。
回家后我发了疯似的搜索相关资料,试图找到类似的病例报道,后来检索到几个疾病,似是而非,我当然知道病人不会按照书本来生病,疾病都是千变万化的。
后来在